夏令忽晴忽雨,中山市三乡巨龙文博园像一湾泰然自若的湖面,无端端起几圈涟漪,无端端冒几串水泡,都是寻常的模样。
兜兜转转,“菊城陶屋”的门脸并不显山露水。将信将疑寻摸进去,才猛然发现,这里一直涌动着不羁的艺术力量,似潮汐,一波盖过一波,层叠不穷。
中山“菊城陶屋”二代主理人何大智在他一手打造的陶屋生活馆里工作。
二代主理人何大智从一堆未归位的物件中闪出来,“我大概是这里装修最久的业主了,三四年了还在敲敲打打。”何大智解释说,因为时常生出新的灵感,时常又发现新的材料,这种通过调整过往实现自我更新的感觉,实在令他着迷。在他看来,这里不仅是父子两代陶塑瓦脊梦想的栖息地,更是他接过传承棒,对抗庸常和偏见、启迪新知与艺学的一件代表作品。
父亲何湛泉是广东传统建筑陶塑瓦脊制作界鼎鼎大名的方家,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是“广东省古建筑十大工匠”之一。在耳濡目染中,何大智“从幼儿园起就有使命感”,全村最靓的仔、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二等奖,他在自己制造的光环中一路飞奔长大。
德庆悦城龙母祖庙的陶塑瓦脊也出自父亲何湛泉之手。(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可能会在夏天穿长袖,冬天穿短裤,就喜欢跟别人不一样,一旦发现自己沉入芸芸众生就会心生焦虑。我用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方式,来保持卓尔不群的人生姿态。”
20岁时,何大智去澳洲读视觉艺术专业。刚入学,他在自我介绍中提及自己家的非遗文化背景。教授冷不丁抛给他一个问题:“传统是什么?”
年轻的大男孩张口结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传统是什么?是他从小看着父亲废寝忘食痴迷于一堆泥巴?是父亲小心翼翼打开一层又一层报纸向他展示刚从外地淘回来的旧宝贝?打小在传统中摸爬的何大智,说不清传统到底是什么。
陶屋生活馆里有父亲何湛泉的不少代表作品、收藏品。图为《寿星公》陶塑作品。
大学毕业后,何大智回到父亲身边。从打泥到上釉,从烧制到销售,所有的活他都摸了一遍。期间,他虚心请教行尊,也积极与同龄人碰撞,他做了一点成绩,也有了一些思考。
教授的问题仍萦绕耳边。“如果让我现在回答,我会觉得传统从来不是人们刻板印象里那个一成不变的老古董,它是开放的、相对的,是允许后人加以创新的。”何大智说,比如打泥这个过程,传统手打和机打的效果就是不一样,手打虽然效率低,但质感温润、稳定,“像手打的鱼滑,老饕一进嘴就尝得出来”。再比如制模这个过程,就完全没必要采用人工,3D打印又快又精准。
何大智作品《Air Jordan XI》。(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传承与创新的问题上,何大智很清醒。他坚定认为,不需拘泥于一定要遵循或者一定要创新,去糟留精本来就是历史的自然选择。“再过100年,我们现在的创新也将成为传统。”何大智说,传统不会消失,因为我们最大的创造力,就是在这份传统、这份约束中实现的。
《子母鸡图》陶塑作品。
何大智很享受与父亲的关系,亦师亦友,和谐融洽。当然也会有冲突,比如刚开始装修这栋陶屋生活馆的时候。父亲是实用主义,劳顿半生终于有个像样的“象牙塔”,欣喜之情让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个1000多平米的空间迅速填满。奈何儿子不急不躁,还把他想加进去的东西一一做了减法,不停地告诉他“艺术要留白”“艺术要有收有放”。最后,何湛泉也觉得年轻人言之有理,索性放手不管了。
陶屋生活馆集收藏展示、视觉艺术、生活美学、文旅研学等功能于一体,被何大智视作“梦想实验室”。(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何大智非常感恩父亲的开明,这份开明让他得以在传统的基底上自由挥洒新的色彩。29岁的年纪,何大智不想框住自己,他拥有缜密的理工思维,不乏敏锐的艺术触觉,也喜欢文史哲学,他想做一个多向度的艺术者。
陶屋生活馆算是他当前的一间梦想实验室。他把父亲的代表作品、珍贵收藏品集中展示在这里,也把更多形式的艺术设计、文旅研学、文化传播活动链接进来,形成一个兼具在地文化气息和现代艺术品位的创作天堂,“目标是没有阈值,没有天花板。”
何大智的《新婚夫妇》
为了充分享受自由挥洒的快感,何大智把自己的吃住都寄托在了这件“半成作品”中。傍晚时分,工人们下班离去,他一个人健身、煮饭、读书,有时无端端去看看父亲的藏品,有时无端端推开一扇正在刷漆的门,有时无端端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在世界和历史中留痕的“人物”。
看起来,他的艺术生活比湖水更加激荡,似大海包罗万象。
《寿星鱼》陶塑作品。
◆中山日报社 中山+
◆策划:廖薇 明剑
◆文:记者 谭桂华
◆图:记者 缪晓剑
◆编辑:廖薇 张英
◆二审:谢琼
◆三审:程明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 中山画刊